第四十五章 動搖（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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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動搖（1）
卿尋沒有多言，只道事實勝於雄辯。
果不其然，兩日後，妖皇並未現身巟陽河，而是委派尊使送來親筆禦詔，下令將罪妖子炎帶回妖界，同時昭告世人：妖界會將罪妖壓於斬妖臺下，永世不允釋放。
斬妖臺是何地方？一個處於妖界蔽芾海底最深處、令所有妖者聞風喪膽的荒蠻之地。那裏養氣稀薄不生萬物，終年見不著一絲光亮，時常會有負責刑罰的妖君以妖術大肆攪動海水，使得臺下眾妖犯深陷窒息渾噩的狀態，時而像是置身於烈火上烤，時而又如骨肉被一刀刀割掉，總之就是生不如死……他們因法術受限而不能自行了斷，只得永生永世受此折磨，無法解脫。
因此“鎮壓斬妖臺”乃妖界最殘酷的刑罰，沒有之一。且斬妖臺下關著的，盡是些窮兇極惡的重犯妖者，其早已被折磨得喪心病狂、變態至極，對於後來的妖犯極盡嘲諷和□□，大力吸食對方的殘餘妖力。究其原因，一則是稍解心頭怨恨，二則是妄圖憑此重煉修為，逃出生天。
畢竟，妖界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——如若有誰可以從斬妖臺逃出來，那麽其身上背負的罪孽將會一筆勾銷。然迄今為止，尚未有妖者成功逃脫。
金仙副使暗自考量一番：妖皇把狐妖鎮壓在斬妖臺下，足見其懲處妖犯之誠心，但妖皇終究是沒有現身，可想而知卿尋和上神所言非虛，估計人皮鼓的事，妖皇確實早就知曉……
見妖界未派一兵一卒，唯有尊使只身前來，李昶稍稍放下心，本著“兩軍交戰、不斬來使”的原則十分敬待這位妖者尊使，客客氣氣地請其入帳議事。
尊使卻婉拒：“多謝國主好意，但請國主不必麻煩，在下只是來將罪妖押解回妖界，還望國主明示，罪妖現在何處？”
李昶神情一凜，沈聲道：“那狐妖被仙者暫且關在河底，至於具體位置，得請關押他的仙者帶尊使前去。”說完，擺手指向霽靈。
卿尋有些不悅，巟陽河本就詭譎多變、危機四伏，眼下塔墳傾倒冤魂四散，陣法情況亦是不明，李昶並非不知，卻仍暗示讓霽靈前去尋找，當真過分！他不願霽靈再次犯險，便上前一步，打算自請同尊使一道前去河底。
豈料，霽靈笑呵呵地迎上兩步，裝模做樣地拱手道：“自當如此，尊使請看。”
她擡手施法，頃刻間河水沿著河道向左右兩邊卷起兩重滔天巨浪，一座巨大的方形陣法自巟陽河底緩緩升起，正是她此前設下的困神陣法。
只見陣法內橫七豎八地翻倒著破碎的塔墳磚塊，亂石碎塊之間有一只傷痕累累、奄奄一息的純色狐貍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，其皮毛已被那些冤魂啃噬的不成樣子，瞧那模樣，怕是再沒有與旁人爭強鬥狠的能力了。
堂堂狐族親王竟落得如此下場！尊使難以置信，一雙眼睛撐得老大，看看子炎又看看霽靈，暗道這位能擡動如此巨陣的仙者，必定來頭不小！
思索片刻後，尊使朝霽靈回了一禮，恭敬道：“親王子炎犯下重罪，妖皇陛下聞之震怒，特命在下將其帶回。然而親王此前功法高深，現在雖受重傷，卻也說不好回程途中會不會旁生枝節。所以，能否請仙者與在下同回妖界，路上可助在下看住罪妖……”
霽靈腹誹：啰哩八嗦廢話那麽多，不就是想讓我跟你回妖界，親自把罪妖帶到妖皇眼前，以此證明罪妖所受的傷不是你做的罷了。她沒點破尊使的心思，只點頭應道：“可以。”
卿尋急急拽住她的衣角。霽靈知道他擔心自己，想了想，覺得帶他同去妖界也無妨，遂同尊使說道：“狐妖是我們兩個一起抓的，自當一起將其送回妖界。”
尊使當然樂意，多一個人便多一重保障。他把狐妖關進鎖妖籠，拜別李昶，又帶領霽靈一行通過倉集山進入妖界，途徑花都來到蔽芾海。
斬妖臺就在蔽芾海底。
令霽靈意外的是，妖皇已在此恭候多時了，其立身於蔽芾海的東岸，而自己則跟著尊使停在了西岸。
遠遠相望，雙方皆是頷首示意，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海面，但見掌刑妖君已飛身至海面上空，施法將斬妖臺從海底引至海面。
一股極重的煞氣隨之而來。
若是換作修為尚淺的仙童，必定為其所傷。卿尋默默探身到霽靈面前，意圖用身體幫她擋住幾分煞氣。
小可愛！霽靈暗笑，輕輕拍了拍卿尋的肩，指著半空中的掌刑妖君同他小聲道：“此處妖氣極重，我擔心會有意外，所以要去幫一幫那位妖君。”
“我幫你！”
“好呀，你在此助陣。”
霽靈閃身來到妖君的對面，施展神力以平覆煞氣。不消片刻，海面上便不再傳來蠢蠢欲動的妖力邪氣，霽靈也就此收手，只在半空抱臂看戲。
妖皇眼底閃過一絲驚詫，可眨眼間他就又將這詫異壓下，神色恢覆如常。
尊使把鎖妖籠扔至半空，掌刑妖君穩準接住，才一打開籠鎖，子炎就驀地睜開雙眼，奮力直沖向蔽芾海的漩渦處，拼盡一身修為去吸食那些罪妖的怨煞之氣。
卿尋緊忙施法守陣，防止煞氣四散開來，掌刑妖君亦是盡力壓住那些試圖從斬妖臺下逃脫出來的罪妖。
場面登時亂作一團。
子炎雖是重傷在身，但方才他吸取諸多怨煞之氣，此刻亦有源源不絕的殘妖餘力向他體內聚集，令他短時間內功法大增，東奔西躥，狡猾異常。
霽靈緊緊跟在子炎身後，眼見著要抓到他了，突然，一只赤白相間的狐貍不知從哪裏蹦出來，一下子跳到東西海岸間的淺灘上。
小狐貍歪著頭，充滿好奇的眼睛睜得圓圓的，嘴裏發出“吱唔”的聲音。
妖皇驚惶失色，脫口而出喊道：“子世！快回去！”
不喊不要緊，這一喊，恰好提醒了子炎。
子炎立刻調轉方向朝小狐貍疾速奔去，等不及落地就在半空中伸出前足，然後瞬間變回人形，十根手指撐到極限，狠狠地往前探著抓著，臉上也是一副目眥欲裂、瘋癲可怖的表情，嚇得小狐貍四足發顫、怔楞在原地，別說逃跑了，連動彈一下都難。
千鈞一發之際，霽靈側身飛過，同時喚來遙川，槍尖對準子炎的太陽穴，二話不說直直刺去。
“上神留情！”
妖皇情急之下做出阻攔的動作。
霽靈終是給了妖皇三分薄面，輕擡遙川改刺子炎的手臂，沒有要他的命。
妖皇如釋重負，若子炎真死在代戰神的長槍之下，後果將不堪設想！且不論神妖二界關系會更加緊張，小帝儲必定會因此遭到親族詬病！妖皇心知自己年事已高，不敢保證能等到帝儲繼位，所以必須趁現在頭腦清醒、權力尚在之時，為其謀劃深遠……
子炎哀嚎兩聲後栽倒在地，一動不動，只剩下肚皮微微起伏，以此表明其殘存著一口氣。
掌刑妖君連忙跑過去替其止血，簡單包紮後又將其托起，迅速關進了斬妖臺。
霽靈低頭一瞧，那只赤白狐貍還蜷縮在自己腳邊瑟瑟發抖，毛茸茸一團頗為可愛。她彎下腰，雙手一攬將小狐貍抱在了懷裏。
小狐貍極度不安，不知道是誰抱著自己，又不敢擡頭去看，只好自我保護般揮起爪子。那爪子雖小，卻異常尖利，盲目一揮就劃破了霽靈的衣裳。
霽靈蹙起眉心，不滿道：“安——靜！”
小狐貍動作一滯，果真不再撲騰，小心翼翼地擡起腦袋，慢慢撩開眼皮向上瞄去……
這是子世第一次見到她。
霽靈纖長的手指在小狐貍身上來回撩撥，一番檢查後確認了它沒有受傷。她又輕撫小狐貍的絨毛、拍撓其後背，手法輕重得當，攪得小狐貍十分舒服，不由自主地咧開嘴巴發出細小的、呼嚕嚕的聲音。
“其實沒必要非是赤色或者純白，才可以彰顯血統是否純貴。”霽靈緩步朝妖皇走去，不知是自言自語，還是在和小狐貍說話，“像你這樣赤白相間，紅似火、白勝雪，世間獨一無二，也很好看。”
小狐貍怔了怔，像是聽懂了她的話，身上的紅色絨毛更加紅了，圓圓的眼睛也泛起淚光，低低地嗚咽兩聲後，又甚是可憐地往她懷裏鉆了鉆。
不遠處，卿尋見此情形，眸中寒光乍現，雙唇繃緊成一條直線，搭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覺緊攥成拳……
那是條公狐貍！他心底隱隱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，淺淺咳了一聲。
霽靈步伐一頓，疑惑地偏頭望去，傳音問道：“受傷了？”
卿尋微不可察地搖頭。
霽靈還想再問，忽覺有人正往這邊走來。對方步速極快，她以為又是什麽罪妖偷溜出來想要繼續作怪，便多使出幾分勁抱緊了小狐貍。
結果是妖皇嫌她走得太慢，按捺不住地跑了過來，還沒站穩就大大的張開雙手，打算抱回自己的兒子。
霽靈調侃道：“陛下小心些，這奶狐貍還沒化為人形，若磕了碰了，以後化形時可麻煩著呢。”
妖皇擰著眉毛把帝儲捧回懷裏牢牢護好，誰知小狐貍卻不願意離開霽靈的懷抱，張牙舞爪的作勢還要往霽靈身上撲。
霽靈伸手去撓小狐貍的下巴，邊逗它邊道：“陛下，現在罪妖已得到懲治，小仙便不多留了。不過，既然此事由妖界而起，還傷害了西酬國那麽多無辜的凡人，小仙鬥膽請陛下答應，今後百年之內，妖者絕不再侵擾西酬。如此，小仙也算是能向李國主交代了。”
妖皇言簡意賅道：“本座答應。”
“行，告辭。”
“上神且慢。”
“……”
終歸是沒有瞞住。霽靈默嘆，不得不停下腳步，回過身負手而立，靜候妖皇開口。
妖皇將小狐貍交給奶娘，同霽靈說道：“七百年前，上神曾在大次山傷了五位妖君，上神可還記得？”
“哦？有這等事？”霽靈明知故問，“本上神怎麽不記得了？”
妖皇解釋道：“本座並非要同上神算賬，各事其主罷了。當時，上神為了保護大次山的神鳥，對五名妖君痛下狠手，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。妖君技不如人，輸了便是輸了，怨不得什麽。只是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了兇獸，本就身負重傷，加之兇獸難纏至極，絕非尋常妖者可以對付，五名妖君最終都命喪其口……”
霽靈嘴角慢慢落下，冷漠道：“不知是何兇獸，竟令五名妖君無一幸免？”
“上神其實是知道的……”妖皇勾了勾唇角，表情頗為奇怪，似笑非笑、似怒非怒，盯著霽靈一字一句道，“……那兇獸正是窮奇。”
霽靈確實知道，當時她離開大次山不久，窮奇就忽然出現，害死五名妖者不說，連神界的幾座山頭都被它破壞毀塌。她強壓著心頭怒恨，故作平靜地回問：“陛下什麽意思？”
實際上，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死死攥在一起，指尖用力地掐住虎口，迫使自己一定要冷靜。
妖皇說道：“窮奇一日不除，六界便一日不得安寧。即使本座今日答應上神，妖界再不侵犯人界，可只要窮奇還在，人界便難以得到真正的安定……”
此話倒是與霽靈不謀而合。
突然，妖皇話鋒一轉：“聽說上神一直在調查先戰神之事？”
霽靈一僵。
妖皇又往前邁了半步，湊到霽靈耳邊，壓低了聲音說：“上神不會真的認為，先戰神敵不過窮奇吧？呵，先戰神又不是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妖君，怎可能那般容易便死在窮奇的嘴裏呢！”
“你究竟想說什麽？！”提及長盛，霽靈有些失控，打斷了妖皇的話問道，“你是不是知道我兄長的事情？！”
妖皇沒有回答，托掌變出一本文冊遞過去，“這本冊子上記錄著窮奇以往的行蹤，或許可以助上神解惑，算是本座感謝上神救下吾兒的謝禮。”說完就轉身離開了。
霽靈直勾勾地凝視著妖皇的背影。那本文冊在她手中，已經被攥得不成樣子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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果不其然，兩日後，妖皇並未現身巟陽河，而是委派尊使送來親筆禦詔，下令將罪妖子炎帶回妖界，同時昭告世人：妖界會將罪妖壓於斬妖臺下，永世不允釋放。
斬妖臺是何地方？一個處於妖界蔽芾海底最深處、令所有妖者聞風喪膽的荒蠻之地。那裏養氣稀薄不生萬物，終年見不著一絲光亮，時常會有負責刑罰的妖君以妖術大肆攪動海水，使得臺下眾妖犯深陷窒息渾噩的狀態，時而像是置身於烈火上烤，時而又如骨肉被一刀刀割掉，總之就是生不如死……他們因法術受限而不能自行了斷，只得永生永世受此折磨，無法解脫。
因此“鎮壓斬妖臺”乃妖界最殘酷的刑罰，沒有之一。且斬妖臺下關著的，盡是些窮兇極惡的重犯妖者，其早已被折磨得喪心病狂、變態至極，對於後來的妖犯極盡嘲諷和□□，大力吸食對方的殘餘妖力。究其原因，一則是稍解心頭怨恨，二則是妄圖憑此重煉修為，逃出生天。
畢竟，妖界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——如若有誰可以從斬妖臺逃出來，那麽其身上背負的罪孽將會一筆勾銷。然迄今為止，尚未有妖者成功逃脫。
金仙副使暗自考量一番：妖皇把狐妖鎮壓在斬妖臺下，足見其懲處妖犯之誠心，但妖皇終究是沒有現身，可想而知卿尋和上神所言非虛，估計人皮鼓的事，妖皇確實早就知曉……
見妖界未派一兵一卒，唯有尊使只身前來，李昶稍稍放下心，本著“兩軍交戰、不斬來使”的原則十分敬待這位妖者尊使，客客氣氣地請其入帳議事。
尊使卻婉拒：“多謝國主好意，但請國主不必麻煩，在下只是來將罪妖押解回妖界，還望國主明示，罪妖現在何處？”
李昶神情一凜，沈聲道：“那狐妖被仙者暫且關在河底，至於具體位置，得請關押他的仙者帶尊使前去。”說完，擺手指向霽靈。
卿尋有些不悅，巟陽河本就詭譎多變、危機四伏，眼下塔墳傾倒冤魂四散，陣法情況亦是不明，李昶並非不知，卻仍暗示讓霽靈前去尋找，當真過分！他不願霽靈再次犯險，便上前一步，打算自請同尊使一道前去河底。
豈料，霽靈笑呵呵地迎上兩步，裝模做樣地拱手道：“自當如此，尊使請看。”
她擡手施法，頃刻間河水沿著河道向左右兩邊卷起兩重滔天巨浪，一座巨大的方形陣法自巟陽河底緩緩升起，正是她此前設下的困神陣法。
只見陣法內橫七豎八地翻倒著破碎的塔墳磚塊，亂石碎塊之間有一只傷痕累累、奄奄一息的純色狐貍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，其皮毛已被那些冤魂啃噬的不成樣子，瞧那模樣，怕是再沒有與旁人爭強鬥狠的能力了。
堂堂狐族親王竟落得如此下場！尊使難以置信，一雙眼睛撐得老大，看看子炎又看看霽靈，暗道這位能擡動如此巨陣的仙者，必定來頭不小！
思索片刻後，尊使朝霽靈回了一禮，恭敬道：“親王子炎犯下重罪，妖皇陛下聞之震怒，特命在下將其帶回。然而親王此前功法高深，現在雖受重傷，卻也說不好回程途中會不會旁生枝節。所以，能否請仙者與在下同回妖界，路上可助在下看住罪妖……”
霽靈腹誹：啰哩八嗦廢話那麽多，不就是想讓我跟你回妖界，親自把罪妖帶到妖皇眼前，以此證明罪妖所受的傷不是你做的罷了。她沒點破尊使的心思，只點頭應道：“可以。”
卿尋急急拽住她的衣角。霽靈知道他擔心自己，想了想，覺得帶他同去妖界也無妨，遂同尊使說道：“狐妖是我們兩個一起抓的，自當一起將其送回妖界。”
尊使當然樂意，多一個人便多一重保障。他把狐妖關進鎖妖籠，拜別李昶，又帶領霽靈一行通過倉集山進入妖界，途徑花都來到蔽芾海。
斬妖臺就在蔽芾海底。
令霽靈意外的是，妖皇已在此恭候多時了，其立身於蔽芾海的東岸，而自己則跟著尊使停在了西岸。
遠遠相望，雙方皆是頷首示意，然後不約而同地望向海面，但見掌刑妖君已飛身至海面上空，施法將斬妖臺從海底引至海面。
一股極重的煞氣隨之而來。
若是換作修為尚淺的仙童，必定為其所傷。卿尋默默探身到霽靈面前，意圖用身體幫她擋住幾分煞氣。
小可愛！霽靈暗笑，輕輕拍了拍卿尋的肩，指著半空中的掌刑妖君同他小聲道：“此處妖氣極重，我擔心會有意外，所以要去幫一幫那位妖君。”
“我幫你！”
“好呀，你在此助陣。”
霽靈閃身來到妖君的對面，施展神力以平覆煞氣。不消片刻，海面上便不再傳來蠢蠢欲動的妖力邪氣，霽靈也就此收手，只在半空抱臂看戲。
妖皇眼底閃過一絲驚詫，可眨眼間他就又將這詫異壓下，神色恢覆如常。
尊使把鎖妖籠扔至半空，掌刑妖君穩準接住，才一打開籠鎖，子炎就驀地睜開雙眼，奮力直沖向蔽芾海的漩渦處，拼盡一身修為去吸食那些罪妖的怨煞之氣。
卿尋緊忙施法守陣，防止煞氣四散開來，掌刑妖君亦是盡力壓住那些試圖從斬妖臺下逃脫出來的罪妖。
場面登時亂作一團。
子炎雖是重傷在身，但方才他吸取諸多怨煞之氣，此刻亦有源源不絕的殘妖餘力向他體內聚集，令他短時間內功法大增，東奔西躥，狡猾異常。
霽靈緊緊跟在子炎身後，眼見著要抓到他了，突然，一只赤白相間的狐貍不知從哪裏蹦出來，一下子跳到東西海岸間的淺灘上。
小狐貍歪著頭，充滿好奇的眼睛睜得圓圓的，嘴裏發出“吱唔”的聲音。
妖皇驚惶失色，脫口而出喊道：“子世！快回去！”
不喊不要緊，這一喊，恰好提醒了子炎。
子炎立刻調轉方向朝小狐貍疾速奔去，等不及落地就在半空中伸出前足，然後瞬間變回人形，十根手指撐到極限，狠狠地往前探著抓著，臉上也是一副目眥欲裂、瘋癲可怖的表情，嚇得小狐貍四足發顫、怔楞在原地，別說逃跑了，連動彈一下都難。
千鈞一發之際，霽靈側身飛過，同時喚來遙川，槍尖對準子炎的太陽穴，二話不說直直刺去。
“上神留情！”
妖皇情急之下做出阻攔的動作。
霽靈終是給了妖皇三分薄面，輕擡遙川改刺子炎的手臂，沒有要他的命。
妖皇如釋重負，若子炎真死在代戰神的長槍之下，後果將不堪設想！且不論神妖二界關系會更加緊張，小帝儲必定會因此遭到親族詬病！妖皇心知自己年事已高，不敢保證能等到帝儲繼位，所以必須趁現在頭腦清醒、權力尚在之時，為其謀劃深遠……
子炎哀嚎兩聲後栽倒在地，一動不動，只剩下肚皮微微起伏，以此表明其殘存著一口氣。
掌刑妖君連忙跑過去替其止血，簡單包紮後又將其托起，迅速關進了斬妖臺。
霽靈低頭一瞧，那只赤白狐貍還蜷縮在自己腳邊瑟瑟發抖，毛茸茸一團頗為可愛。她彎下腰，雙手一攬將小狐貍抱在了懷裏。
小狐貍極度不安，不知道是誰抱著自己，又不敢擡頭去看，只好自我保護般揮起爪子。那爪子雖小，卻異常尖利，盲目一揮就劃破了霽靈的衣裳。
霽靈蹙起眉心，不滿道：“安——靜！”
小狐貍動作一滯，果真不再撲騰，小心翼翼地擡起腦袋，慢慢撩開眼皮向上瞄去……
這是子世第一次見到她。
霽靈纖長的手指在小狐貍身上來回撩撥，一番檢查後確認了它沒有受傷。她又輕撫小狐貍的絨毛、拍撓其後背，手法輕重得當，攪得小狐貍十分舒服，不由自主地咧開嘴巴發出細小的、呼嚕嚕的聲音。
“其實沒必要非是赤色或者純白，才可以彰顯血統是否純貴。”霽靈緩步朝妖皇走去，不知是自言自語，還是在和小狐貍說話，“像你這樣赤白相間，紅似火、白勝雪，世間獨一無二，也很好看。”
小狐貍怔了怔，像是聽懂了她的話，身上的紅色絨毛更加紅了，圓圓的眼睛也泛起淚光，低低地嗚咽兩聲後，又甚是可憐地往她懷裏鉆了鉆。
不遠處，卿尋見此情形，眸中寒光乍現，雙唇繃緊成一條直線，搭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覺緊攥成拳……
那是條公狐貍！他心底隱隱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，淺淺咳了一聲。
霽靈步伐一頓，疑惑地偏頭望去，傳音問道：“受傷了？”
卿尋微不可察地搖頭。
霽靈還想再問，忽覺有人正往這邊走來。對方步速極快，她以為又是什麽罪妖偷溜出來想要繼續作怪，便多使出幾分勁抱緊了小狐貍。
結果是妖皇嫌她走得太慢，按捺不住地跑了過來，還沒站穩就大大的張開雙手，打算抱回自己的兒子。
霽靈調侃道：“陛下小心些，這奶狐貍還沒化為人形，若磕了碰了，以後化形時可麻煩著呢。”
妖皇擰著眉毛把帝儲捧回懷裏牢牢護好，誰知小狐貍卻不願意離開霽靈的懷抱，張牙舞爪的作勢還要往霽靈身上撲。
霽靈伸手去撓小狐貍的下巴，邊逗它邊道：“陛下，現在罪妖已得到懲治，小仙便不多留了。不過，既然此事由妖界而起，還傷害了西酬國那麽多無辜的凡人，小仙鬥膽請陛下答應，今後百年之內，妖者絕不再侵擾西酬。如此，小仙也算是能向李國主交代了。”
妖皇言簡意賅道：“本座答應。”
“行，告辭。”
“上神且慢。”
“……”
終歸是沒有瞞住。霽靈默嘆，不得不停下腳步，回過身負手而立，靜候妖皇開口。
妖皇將小狐貍交給奶娘，同霽靈說道：“七百年前，上神曾在大次山傷了五位妖君，上神可還記得？”
“哦？有這等事？”霽靈明知故問，“本上神怎麽不記得了？”
妖皇解釋道：“本座並非要同上神算賬，各事其主罷了。當時，上神為了保護大次山的神鳥，對五名妖君痛下狠手，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。妖君技不如人，輸了便是輸了，怨不得什麽。只是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了兇獸，本就身負重傷，加之兇獸難纏至極，絕非尋常妖者可以對付，五名妖君最終都命喪其口……”
霽靈嘴角慢慢落下，冷漠道：“不知是何兇獸，竟令五名妖君無一幸免？”
“上神其實是知道的……”妖皇勾了勾唇角，表情頗為奇怪，似笑非笑、似怒非怒，盯著霽靈一字一句道，“……那兇獸正是窮奇。”
霽靈確實知道，當時她離開大次山不久，窮奇就忽然出現，害死五名妖者不說，連神界的幾座山頭都被它破壞毀塌。她強壓著心頭怒恨，故作平靜地回問：“陛下什麽意思？”
實際上，她背在身後的雙手死死攥在一起，指尖用力地掐住虎口，迫使自己一定要冷靜。
妖皇說道：“窮奇一日不除，六界便一日不得安寧。即使本座今日答應上神，妖界再不侵犯人界，可只要窮奇還在，人界便難以得到真正的安定……”
此話倒是與霽靈不謀而合。
突然，妖皇話鋒一轉：“聽說上神一直在調查先戰神之事？”
霽靈一僵。
妖皇又往前邁了半步，湊到霽靈耳邊，壓低了聲音說：“上神不會真的認為，先戰神敵不過窮奇吧？呵，先戰神又不是那些不成氣候的小妖君，怎可能那般容易便死在窮奇的嘴裏呢！”
“你究竟想說什麽？！”提及長盛，霽靈有些失控，打斷了妖皇的話問道，“你是不是知道我兄長的事情？！”
妖皇沒有回答，托掌變出一本文冊遞過去，“這本冊子上記錄著窮奇以往的行蹤，或許可以助上神解惑，算是本座感謝上神救下吾兒的謝禮。”說完就轉身離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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